Chapter9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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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97
時間鬥轉，十七年光陰似箭，一晃，野星野已經二十歲。
也是這年，父親把集團和十五歲的妹妹交給他，老兩口則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，周游世界去了。
一連在公司開了三天會，葉星野今晚才得空讓司機送他回來換身衣裳。
“小葉總……葉總，您今晚還回公司嗎？”
司機小張跟集團大多數人以前都喊他“小葉總”，這一兩下的很難改得了口。
野星野沒計較這些，從椅背上拿過外套，下車後說：“今晚不回，明早來接我就行。”
“好的葉總。”
他微微頷首，將衣羊絨大衣掛在手腕上，擡步踏上臺階。
推開門大廳的門，家中阿姨過來接他的衣裳：“少爺回來了。”
葉星野點點頭，擡眸看了眼二樓，“溪溪的家教來了嗎？”
阿姨說來了，正在上課。
他簡單用過晚飯便上樓了，路過葉澗溪的房門，特意頓了一腳。
門開著條縫，依稀能聽見裏面全是她妹妹的聲音：“老師，您在都大上學，認識我哥嗎？”
很小的一聲回答：“你哥是？”
“葉星野，十六歲保送到你們學校，現在已經畢業了。你認識嗎？”
補課老師沒回話，停頓須臾，才道：“聽說過，既然你的哥哥是他，那你為什麽不讓他給你補課呢？”
“唉，他一畢業我爸就把公司交給他了，忙得不可開交，哪裏有時間管我。況且，他讀書是神童，教人可不行，沒啥耐心。”
“是，是嗎？”
“可不是，每次一看見他那張冷冰冰的臉，我就思緒堵塞，更別提學習了。他小時候明明不是這樣兒的。”
補課老師沈默。
葉澗溪自顧自道：“我跟你說，他小時候呀……”
話說到這裏，聲音戛然而止，葉澗溪水汪汪的大眼睛驟然一縮，忙改口說：“可以上課了老師，我愛學習，學習愛我。”
葉星野收回警告的眼神，擡腳進了自己房間。
他進屋洗完澡換了身幹凈衣裳，繼續坐在電腦前處理公務，剛接手公司，好多事情都還在適應中。奈何卻被隔壁一道方程講了五遍還沒聽懂的對話擾得心緒不寧。
半個小時後，講課聲結束，似是補課老師要回去了。
這邊，葉星野耳邊剛清凈，那廂門便打開了，隨後探進來顆腦袋，“哥哥，你這兒有傘嗎？下雨了，楊老師沒帶傘，我的放學校忘拿了，你的傘能借她用用嗎？”
他看了眼外面，透過葉澗溪白白的臉蛋，瞥見一抹纖瘦的影子。
來補課的女生似乎有些局促，此時正雙手交叉放在衣擺前，雙目下垂，盯著自己的鞋尖看。
葉星野起身從傘架上取了把黑傘，開門遞給妹妹，問的卻是她身後的人：“雨很大，楊老師有人接嗎？”
她擡眸匆匆看他一眼，搖頭說：“我坐公交。”
“雨很大，傘可能沒什麽作用。”他提醒。
女生笑一聲，“也對，那還是不要傘了。”
說罷她轉身便走，葉澗溪回過神，忙從她哥手裏拿傘追了出去：“楊老師，楊老師等等，傘還是要的，雨太大了，能遮一點是一點。”
葉星野回到電腦旁，往窗外看了眼。
雨夜裏，女生的牛仔褲已經濕到膝蓋處，她把書包護在胸前，墊著腳一步步走向遠方。
這走路的姿勢……有點熟悉，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。
十五歲開始，他身邊追隨者無數，至今更是，有太多女生想盡各種方法試圖接近他，這讓他很難不懷疑，此人也是其中一員。
還沒來得及收回目光，門又被打開了，葉澗溪氣呼呼道：“哥，你剛剛怎麽能那樣跟我的補課老師說話？”
“實話實說，這麽大的雨，打傘確實沒什麽作用。”他坐在轉動椅上沒什麽表情地說。
葉澗溪“嘖”地一聲，“你可真是……難怪到現在連個女朋友都沒有。”
他沒所謂笑笑：“怎麽還人生攻擊了？”
“我也實話實說，照你這樣，以後也不會有哪個女生會喜歡你。”
“少管我的事，剛剛那道方程，你還不會解？”
戳到葉澗溪的痛處，她木訥地搖搖頭：“不會。”
葉星野“嘖”一聲，“一道題講了五遍，你但凡有點良心，也該裝懂了。”
“拿來我看看。”
“哦。”
她小碎步跑過去拿作業，又小碎步跑進屋，規規整整地將作業放在他辦公桌上。
葉星野就著大致看了眼：“這不很簡單嗎？”
“………”葉澗溪輕聲嘟囔起來：“明知道我數學不好，還擱這兒打擊我。我看你就是趁爸媽不在家，存心欺負我。”
“真棒，這都被你猜中了。”
“你……你……我……”那廂氣得臉都紅了，“我要把你小時候的視頻公布在都大官網上，看還會不會有這麽多人迷戀你。”
“你先考上再說吧。”
三分鐘後，葉澗溪回房撥通了媽媽的電話。
“餵？溪溪，怎麽了？”時光的聲音從地球另一端傳來。
“媽媽，哥哥今晚把你給我找的補課老師給氣走了。當時雨特別大，他故意不給她傘，還說這麽大的雨，打不打傘都一樣。”
一分鐘後，葉星野的電話響了。
“媽……”
“兒子，別怪媽沒幫你。”
“你知道溪溪的補課老師是誰嗎？”
“誰？”
“楊曼。”
——楊曼
往事如洪水襲來，葉星野腦中的零星記憶終於拼湊成了一副畫卷。
時間表姐結婚那年，是葉星野第一次回媽媽的老家。
聽媽媽說，那時候他才三歲零一個月。
對於這段記憶他幾乎記不得，只依稀記得，他是表姐婚禮上的花童之一，另一個花童是個女孩兒，跟他歲數相差不大，叫楊曼，是舅公家隔壁老人的孫女兒。
表姐是苗族女孩，結婚的時候穿的是苗族服飾。所以那天，他跟楊曼穿的也苗族服飾。
好多人都說他們是金童玉女，還讓他這個大少爺回京後，莫要忘了小楊曼。
葉星野想，他不會忘記她。
因為在他五歲之前，也就是妹妹出生之前，寒暑假都會跟爸爸媽媽一起去南嶺。
如果是夏天，楊曼會帶他去土堆上看螞蟻搬家，去田野裏摘草莓。如果冬天，她會帶著他同她頭上的三個姐姐一起去雪地裏捕鳥。
兩人最後一次見面，是葉星野五歲那年的暑假。
臨別時她送給他一個用木頭雕刻的人偶，說那是他爺爺雕刻的她。
其實雕得不像，她笑起來嘴角有泥窩，而那個木雕沒有。她頭發又黑又長，木雕上也沒有。
她比木雕好看一百倍。
收下禮物，葉星野告訴她：“等你以後來北京，我帶你去動物園玩，裏面有好多小動物。”
幼年的承諾，誰都當真了，可誰都沒做到。
之後妹妹出生，因為太小爸爸媽媽不放心領著她長途跋涉，後來的兩年葉星野都沒回過南嶺。
等妹妹滿三歲，他八歲那年再去南嶺時，楊曼已經被父母接去城裏念書去了。
也就是說，這中間有整整十五年，他沒再見過她。
十五年可以改變很多事很多人，比如他長大了，性格跟小時候截然相反。比如他十六歲保送都大，十七歲就開始跟父親游走於商界，二十歲畢業就直接接管集團。
那個叫楊曼的女孩兒，是他兒時的玩伴，也是他……默默找了很多年的人。
“兒子，請人家吃頓飯，好好跟人家道個欠。”
電話裏，母親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。
“嗯。”他答應，問道：“你跟爸爸什麽時候回來？”
“怎麽？想我們了？”
“你爸好不容易有時間帶我出來過過二人世界，不玩個一年半載，我才不回來。”
“你是不是又欺負妹妹了？”葉慎獨的聲音。
媽媽說：“學習的事，她學成什麽樣就什麽樣吧，只要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。”
“……二位對我可不是這樣要求的。”
時光：“咱家總要有個人賺錢對吧？舍你取誰？”
又是一個周五，葉星野一如往常般去都大附中接妹妹，人都到了才接到她電話說跟朋友逛文具店，自己會回去。
他盯著手機上助理發來的有關楊曼的班級和課表打量片刻，把車開去停在了她今天上課的教學樓下。
二十分鐘後，有學生陸陸續續走出教室，他在人群最後看見了楊曼。
跟小時候比起來，她的變化太大了。
杏眼，長發，鵝蛋臉，那是一張能在人群堆裏一眼就被辨別出來的容顏。
她站在路邊，像在等人，東張西望時，視線掃到了葉星野。
四目相對，他微微頷首，然後下車走了過去。
楊曼看著他，沒說話。
“那天沒能認出你，我很抱歉。”葉星野先開口道。
女生笑笑，錯開他漆黑的眼，說：“沒關系，不是什麽大事情。”
這邊揚揚眉，問她要去哪裏，他送她。
她很客氣：“謝謝，但是不用了，我約了人。”
他沒強求，站在原地沒動。
楊曼走出去幾步，擡眸看看天，攸地轉眸，問：“介意我帶同學嗎？”
“不介意。”他溫和一笑。
她要去的地方是個露天廣場，所謂的同學，其實是她的樂隊，兩個男生一個女生，加上她一共四個人。
葉星野沒想到，楊曼竟是主唱。
她往中間一站，拿起話筒的那一秒，與那晚跟葉澗溪補課時的模樣完全判若兩人。
那天下午天上飄了點小雪，她站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上毫不怯場地唱道：
“我聽過很多，很多你的傳聞
甚至有些，是關於我們
別人口中，你有浪子的靈魂
不在乎，怎樣生存或同誰接吻
我忘了如何，如何開始沈淪……”
葉星野靠在車前，目睹了她看路人看觀眾就是怎麽也不看他這邊，低頭笑了聲。
記憶力有道稚嫩的聲音在提醒著他：君子一諾，重千鈞。
這些年，她的成長史他一無所知。不過，能考來都大，定是費了不少汗水跟努力。
話筒裏，女孩的聲音很幹凈而充滿故事：“愛怎樣刻出，潛移默化的痕
你低下頭說話的認真眼神
都像針，刺入我世界越來越深
關於我們，我也有很多想問
其實有的，我也許有些分寸
朋友都笑我蠢，看不到不相稱
無關於身份
關於我們我也不想再追問……”
這歌葉星野沒聽歌，特地用手機查了下，歌名叫《關於我們》
這之後，她又在廣場上唱了十來首歌，獲得掌聲無數。
演出結束，葉星野好一會兒才回神，問她：“你這是，愛好？”
她笑一聲，說：“少爺，哪兒來這麽多愛好，不過是求生存的技巧罷了。”
這之後，她把給葉澗溪補課的活辭了，葉星野再沒遇見過她。
再相逢，是除夕夜，時女士和他丈夫葉先生回來了，得知她沒回去過年，便請她來家中做客。
葉星野從公司回到家，看見跟著端菜的楊曼，楞了一下。
時光走過去碰碰他胳膊，“傻了？”
他回神，笑笑沒說話。
中年時期的時女士，容貌跟年輕時候相差不大，倒是身上多了幾分優雅和歲月帶給她的沈澱。
而中年時期的葉先生，儀態與年輕時候相比也沒什麽變化，風度依舊不減當年。
那頓飯年夜飯楊曼幾乎沒說過話，負責活躍氣氛的是葉澗溪。
她素來是父母的心頭肉掌中寶，這麽多年來，家裏三個人都無條件寵著她，徹底把她養成了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，不僅話多，還愛告黑狀。
但葉星野從來沒有真正生過的她的氣，自家妹妹，肯定是要寵著的，畢竟……當初也是他死乞白賴求爸爸媽媽不論如何都要再給他添個妹妹的。
飯後，時女士讓他送楊曼回去。其實不說，他也會送她回去的。
路上，女生安靜地看著車窗外閃過的萬家燈火，一句話沒說。
“如果我沒算錯的話，你這學期應該是大三吧？”他開口打破平靜。
楊曼說：“是的。”
停頓須臾，她又道：“我跟你本來是同齡，你都畢業了，我才大三。註定一輩子追不上你。”
他掀眸看她，“追不上我？”
話裏明顯有歧義，但她卻沒糾正，接著道，“對啊，追不上你。”
他接話說：“沒追，怎麽知道追不上。”
空氣裏沈默了幾秒，楊曼苦澀一笑：“別跟我開完笑了大少爺，我跟你，一個天上一個地下，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。”
“別這麽說……”
她一句“到了”，堵住他的所有話。
野星野看見她的住所，是一座危房，破爛不堪的那種，大門是道生了銹的鐵門，風一吹就搖搖欲墜，隨時都有散架的可能。
她下車，他也下車：“路黑，我照你上去。”
她揚揚手機電筒，拒絕道：“這條路，我已經一個人走了很多年，早已習慣。”
地上坑坑窪窪，雪融化後水和泥土混在一起，稍作不慎就會踩進坑裏。
視線裏，楊曼一跳一跳地踏過水坑，然後用鑰匙打開那道銹跡斑斑的鐵門進了樓道。
沒過多久，摁打火機的聲音從樓道裏響起。
葉星野再擡眸，看見黑暗裏閃過一抹忽明忽暗的煙火子。
是她含了根煙在嘴裏。
記憶裏的小女孩不是這樣的，她會天真地問“那你媽媽會再給你生個姐姐嗎？”，也會跟他訴苦說“我穿的衣裳都是姐姐們的”。
冷風裏，楊曼站在樓上往下看，一口接一口地抽著。
這樣看她，既灑脫，又淒苦。
兩人在黑夜暗自較勁，葉星野沒有走的意思。
一支煙過半，楊曼淡聲勸道：“回去吧少爺，我們不是一路人，兒時你許給我的承諾，我早就不記得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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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是這年，父親把集團和十五歲的妹妹交給他，老兩口則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，周游世界去了。
一連在公司開了三天會，葉星野今晚才得空讓司機送他回來換身衣裳。
“小葉總……葉總，您今晚還回公司嗎？”
司機小張跟集團大多數人以前都喊他“小葉總”，這一兩下的很難改得了口。
野星野沒計較這些，從椅背上拿過外套，下車後說：“今晚不回，明早來接我就行。”
“好的葉總。”
他微微頷首，將衣羊絨大衣掛在手腕上，擡步踏上臺階。
推開門大廳的門，家中阿姨過來接他的衣裳：“少爺回來了。”
葉星野點點頭，擡眸看了眼二樓，“溪溪的家教來了嗎？”
阿姨說來了，正在上課。
他簡單用過晚飯便上樓了，路過葉澗溪的房門，特意頓了一腳。
門開著條縫，依稀能聽見裏面全是她妹妹的聲音：“老師，您在都大上學，認識我哥嗎？”
很小的一聲回答：“你哥是？”
“葉星野，十六歲保送到你們學校，現在已經畢業了。你認識嗎？”
補課老師沒回話，停頓須臾，才道：“聽說過，既然你的哥哥是他，那你為什麽不讓他給你補課呢？”
“唉，他一畢業我爸就把公司交給他了，忙得不可開交，哪裏有時間管我。況且，他讀書是神童，教人可不行，沒啥耐心。”
“是，是嗎？”
“可不是，每次一看見他那張冷冰冰的臉，我就思緒堵塞，更別提學習了。他小時候明明不是這樣兒的。”
補課老師沈默。
葉澗溪自顧自道：“我跟你說，他小時候呀……”
話說到這裏，聲音戛然而止，葉澗溪水汪汪的大眼睛驟然一縮，忙改口說：“可以上課了老師，我愛學習，學習愛我。”
葉星野收回警告的眼神，擡腳進了自己房間。
他進屋洗完澡換了身幹凈衣裳，繼續坐在電腦前處理公務，剛接手公司，好多事情都還在適應中。奈何卻被隔壁一道方程講了五遍還沒聽懂的對話擾得心緒不寧。
半個小時後，講課聲結束，似是補課老師要回去了。
這邊，葉星野耳邊剛清凈，那廂門便打開了，隨後探進來顆腦袋，“哥哥，你這兒有傘嗎？下雨了，楊老師沒帶傘，我的放學校忘拿了，你的傘能借她用用嗎？”
他看了眼外面，透過葉澗溪白白的臉蛋，瞥見一抹纖瘦的影子。
來補課的女生似乎有些局促，此時正雙手交叉放在衣擺前，雙目下垂，盯著自己的鞋尖看。
葉星野起身從傘架上取了把黑傘，開門遞給妹妹，問的卻是她身後的人：“雨很大，楊老師有人接嗎？”
她擡眸匆匆看他一眼，搖頭說：“我坐公交。”
“雨很大，傘可能沒什麽作用。”他提醒。
女生笑一聲，“也對，那還是不要傘了。”
說罷她轉身便走，葉澗溪回過神，忙從她哥手裏拿傘追了出去：“楊老師，楊老師等等，傘還是要的，雨太大了，能遮一點是一點。”
葉星野回到電腦旁，往窗外看了眼。
雨夜裏，女生的牛仔褲已經濕到膝蓋處，她把書包護在胸前，墊著腳一步步走向遠方。
這走路的姿勢……有點熟悉，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。
十五歲開始，他身邊追隨者無數，至今更是，有太多女生想盡各種方法試圖接近他，這讓他很難不懷疑，此人也是其中一員。
還沒來得及收回目光，門又被打開了，葉澗溪氣呼呼道：“哥，你剛剛怎麽能那樣跟我的補課老師說話？”
“實話實說，這麽大的雨，打傘確實沒什麽作用。”他坐在轉動椅上沒什麽表情地說。
葉澗溪“嘖”地一聲，“你可真是……難怪到現在連個女朋友都沒有。”
他沒所謂笑笑：“怎麽還人生攻擊了？”
“我也實話實說，照你這樣，以後也不會有哪個女生會喜歡你。”
“少管我的事，剛剛那道方程，你還不會解？”
戳到葉澗溪的痛處，她木訥地搖搖頭：“不會。”
葉星野“嘖”一聲，“一道題講了五遍，你但凡有點良心，也該裝懂了。”
“拿來我看看。”
“哦。”
她小碎步跑過去拿作業，又小碎步跑進屋，規規整整地將作業放在他辦公桌上。
葉星野就著大致看了眼：“這不很簡單嗎？”
“………”葉澗溪輕聲嘟囔起來：“明知道我數學不好，還擱這兒打擊我。我看你就是趁爸媽不在家，存心欺負我。”
“真棒，這都被你猜中了。”
“你……你……我……”那廂氣得臉都紅了，“我要把你小時候的視頻公布在都大官網上，看還會不會有這麽多人迷戀你。”
“你先考上再說吧。”
三分鐘後，葉澗溪回房撥通了媽媽的電話。
“餵？溪溪，怎麽了？”時光的聲音從地球另一端傳來。
“媽媽，哥哥今晚把你給我找的補課老師給氣走了。當時雨特別大，他故意不給她傘，還說這麽大的雨，打不打傘都一樣。”
一分鐘後，葉星野的電話響了。
“媽……”
“兒子，別怪媽沒幫你。”
“你知道溪溪的補課老師是誰嗎？”
“誰？”
“楊曼。”
——楊曼
往事如洪水襲來，葉星野腦中的零星記憶終於拼湊成了一副畫卷。
時間表姐結婚那年，是葉星野第一次回媽媽的老家。
聽媽媽說，那時候他才三歲零一個月。
對於這段記憶他幾乎記不得，只依稀記得，他是表姐婚禮上的花童之一，另一個花童是個女孩兒，跟他歲數相差不大，叫楊曼，是舅公家隔壁老人的孫女兒。
表姐是苗族女孩，結婚的時候穿的是苗族服飾。所以那天，他跟楊曼穿的也苗族服飾。
好多人都說他們是金童玉女，還讓他這個大少爺回京後，莫要忘了小楊曼。
葉星野想，他不會忘記她。
因為在他五歲之前，也就是妹妹出生之前，寒暑假都會跟爸爸媽媽一起去南嶺。
如果是夏天，楊曼會帶他去土堆上看螞蟻搬家，去田野裏摘草莓。如果冬天，她會帶著他同她頭上的三個姐姐一起去雪地裏捕鳥。
兩人最後一次見面，是葉星野五歲那年的暑假。
臨別時她送給他一個用木頭雕刻的人偶，說那是他爺爺雕刻的她。
其實雕得不像，她笑起來嘴角有泥窩，而那個木雕沒有。她頭發又黑又長，木雕上也沒有。
她比木雕好看一百倍。
收下禮物，葉星野告訴她：“等你以後來北京，我帶你去動物園玩，裏面有好多小動物。”
幼年的承諾，誰都當真了，可誰都沒做到。
之後妹妹出生，因為太小爸爸媽媽不放心領著她長途跋涉，後來的兩年葉星野都沒回過南嶺。
等妹妹滿三歲，他八歲那年再去南嶺時，楊曼已經被父母接去城裏念書去了。
也就是說，這中間有整整十五年，他沒再見過她。
十五年可以改變很多事很多人，比如他長大了，性格跟小時候截然相反。比如他十六歲保送都大，十七歲就開始跟父親游走於商界，二十歲畢業就直接接管集團。
那個叫楊曼的女孩兒，是他兒時的玩伴，也是他……默默找了很多年的人。
“兒子，請人家吃頓飯，好好跟人家道個欠。”
電話裏，母親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。
“嗯。”他答應，問道：“你跟爸爸什麽時候回來？”
“怎麽？想我們了？”
“你爸好不容易有時間帶我出來過過二人世界，不玩個一年半載，我才不回來。”
“你是不是又欺負妹妹了？”葉慎獨的聲音。
媽媽說：“學習的事，她學成什麽樣就什麽樣吧，只要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。”
“……二位對我可不是這樣要求的。”
時光：“咱家總要有個人賺錢對吧？舍你取誰？”
又是一個周五，葉星野一如往常般去都大附中接妹妹，人都到了才接到她電話說跟朋友逛文具店，自己會回去。
他盯著手機上助理發來的有關楊曼的班級和課表打量片刻，把車開去停在了她今天上課的教學樓下。
二十分鐘後，有學生陸陸續續走出教室，他在人群最後看見了楊曼。
跟小時候比起來，她的變化太大了。
杏眼，長發，鵝蛋臉，那是一張能在人群堆裏一眼就被辨別出來的容顏。
她站在路邊，像在等人，東張西望時，視線掃到了葉星野。
四目相對，他微微頷首，然後下車走了過去。
楊曼看著他，沒說話。
“那天沒能認出你，我很抱歉。”葉星野先開口道。
女生笑笑，錯開他漆黑的眼，說：“沒關系，不是什麽大事情。”
這邊揚揚眉，問她要去哪裏，他送她。
她很客氣：“謝謝，但是不用了，我約了人。”
他沒強求，站在原地沒動。
楊曼走出去幾步，擡眸看看天，攸地轉眸，問：“介意我帶同學嗎？”
“不介意。”他溫和一笑。
她要去的地方是個露天廣場，所謂的同學，其實是她的樂隊，兩個男生一個女生，加上她一共四個人。
葉星野沒想到，楊曼竟是主唱。
她往中間一站，拿起話筒的那一秒，與那晚跟葉澗溪補課時的模樣完全判若兩人。
那天下午天上飄了點小雪，她站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上毫不怯場地唱道：
“我聽過很多，很多你的傳聞
甚至有些，是關於我們
別人口中，你有浪子的靈魂
不在乎，怎樣生存或同誰接吻
我忘了如何，如何開始沈淪……”
葉星野靠在車前，目睹了她看路人看觀眾就是怎麽也不看他這邊，低頭笑了聲。
記憶力有道稚嫩的聲音在提醒著他：君子一諾，重千鈞。
這些年，她的成長史他一無所知。不過，能考來都大，定是費了不少汗水跟努力。
話筒裏，女孩的聲音很幹凈而充滿故事：“愛怎樣刻出，潛移默化的痕
你低下頭說話的認真眼神
都像針，刺入我世界越來越深
關於我們，我也有很多想問
其實有的，我也許有些分寸
朋友都笑我蠢，看不到不相稱
無關於身份
關於我們我也不想再追問……”
這歌葉星野沒聽歌，特地用手機查了下，歌名叫《關於我們》
這之後，她又在廣場上唱了十來首歌，獲得掌聲無數。
演出結束，葉星野好一會兒才回神，問她：“你這是，愛好？”
她笑一聲，說：“少爺，哪兒來這麽多愛好，不過是求生存的技巧罷了。”
這之後，她把給葉澗溪補課的活辭了，葉星野再沒遇見過她。
再相逢，是除夕夜，時女士和他丈夫葉先生回來了，得知她沒回去過年，便請她來家中做客。
葉星野從公司回到家，看見跟著端菜的楊曼，楞了一下。
時光走過去碰碰他胳膊，“傻了？”
他回神，笑笑沒說話。
中年時期的時女士，容貌跟年輕時候相差不大，倒是身上多了幾分優雅和歲月帶給她的沈澱。
而中年時期的葉先生，儀態與年輕時候相比也沒什麽變化，風度依舊不減當年。
那頓飯年夜飯楊曼幾乎沒說過話，負責活躍氣氛的是葉澗溪。
她素來是父母的心頭肉掌中寶，這麽多年來，家裏三個人都無條件寵著她，徹底把她養成了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，不僅話多，還愛告黑狀。
但葉星野從來沒有真正生過的她的氣，自家妹妹，肯定是要寵著的，畢竟……當初也是他死乞白賴求爸爸媽媽不論如何都要再給他添個妹妹的。
飯後，時女士讓他送楊曼回去。其實不說，他也會送她回去的。
路上，女生安靜地看著車窗外閃過的萬家燈火，一句話沒說。
“如果我沒算錯的話，你這學期應該是大三吧？”他開口打破平靜。
楊曼說：“是的。”
停頓須臾，她又道：“我跟你本來是同齡，你都畢業了，我才大三。註定一輩子追不上你。”
他掀眸看她，“追不上我？”
話裏明顯有歧義，但她卻沒糾正，接著道，“對啊，追不上你。”
他接話說：“沒追，怎麽知道追不上。”
空氣裏沈默了幾秒，楊曼苦澀一笑：“別跟我開完笑了大少爺，我跟你，一個天上一個地下，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。”
“別這麽說……”
她一句“到了”，堵住他的所有話。
野星野看見她的住所，是一座危房，破爛不堪的那種，大門是道生了銹的鐵門，風一吹就搖搖欲墜，隨時都有散架的可能。
她下車，他也下車：“路黑，我照你上去。”
她揚揚手機電筒，拒絕道：“這條路，我已經一個人走了很多年，早已習慣。”
地上坑坑窪窪，雪融化後水和泥土混在一起，稍作不慎就會踩進坑裏。
視線裏，楊曼一跳一跳地踏過水坑，然後用鑰匙打開那道銹跡斑斑的鐵門進了樓道。
沒過多久，摁打火機的聲音從樓道裏響起。
葉星野再擡眸，看見黑暗裏閃過一抹忽明忽暗的煙火子。
是她含了根煙在嘴裏。
記憶裏的小女孩不是這樣的，她會天真地問“那你媽媽會再給你生個姐姐嗎？”，也會跟他訴苦說“我穿的衣裳都是姐姐們的”。
冷風裏，楊曼站在樓上往下看，一口接一口地抽著。
這樣看她，既灑脫，又淒苦。
兩人在黑夜暗自較勁，葉星野沒有走的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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